06
我徹底蒙了。
這個顧詠歌想幹嗎?
不讓我拉屎,還反鎖門,把那些可愛的護士妹妹們都關在外面。
這都什麼時候了,難不成是想對我耍流氓?
「再不讓我走,我可真要發射了。」
顧詠歌拿出注射器,淺淺推動裡面的空氣:
「轉過去,趴床上。
「你要是敢拉我身上,待會兒,我讓你兜不了吃著走。」
——我這才明白,原來他是要給我打屁針。
害,怎麼差點忘了,顧詠歌是個有潔癖的小氣鬼。
等我拉完屎再打針,他肯定不能忍。
可顧詠歌也應該知道,我最怕疼了。
我默默深呼吸,給自己打氣。
加油,李濯,你就是不懼鋼針的猛男!
另一邊,顧詠歌已經手起針落,狠狠扎進我的臀大肌。
「啊——」
剩下的話全都化為了慘叫。
好疼!
……家人們,誰懂,差點沒夾住。
7
想起今晚自己沒直播,趕緊在社交平台上補發了一條動態。
【友友們,今晚主播被前男友克到了,下竄上吐,暫時停播一天。】
可天不遂人願。
這個夜晚從竄稀開始。
我宛如開閘的大壩,也像一瀉而下的江河。
第二天早上。
我頂著兩隻熊貓眼,迎接顧詠歌的嘲笑。
「看來沒少遭罪。
「不過,你這種情況也很少見,先給你辦個住院吧,查清楚再走。」
休學後,加上跟家裡人鬧掰,被他們切斷了一切經濟來源,我開始做主播。
常年作息和吃飯不規律,導致我的腸胃一直不太好。
看顧詠歌這副滿不在乎,甚至有些看戲似的樣子,我很不爽。
忽然也想噁心他一下:
「顧醫生,別太愛了。
「你對我這個前任,是不是有點過於關心了?」
顧詠歌隨手拿起床頭的一面小鏡子,對準我:
「你看看自己的臉色,比死了三天的屍體還白。」
我:「……」
他又一本正經地說:
「更何況,我希望你搞清楚,剛才我給出的建議,和你我曾經的感情生活無關。
「我是不會允許任何一個患者這樣走出去的。」
我正想反駁。
肚子忽然發出「咕嚕」的聲響。
……好吧,竄了一晚上了,我也屬實是餓了。
只見他從身後拿出一個保溫袋,放在我面前。
顧詠歌推了推眼鏡。
我摸不准這貨是什麼意思:
「怎麼著?這飯也是醫院給患者準備的?你們醫院還真貼心。」
這一次,顧詠歌被我噎了一下。
他輕咳,移開視線:
「……嗯,算是吧。」
等顧詠歌走遠之後,我偷偷打開保溫袋,發現裡面的早飯還挺豐盛,都很合我的口味。
這醫院不錯。
比我那冷冰冰的小出租屋強多了。
我心滿意足地打開飯盒,大口大口地吃起來。
可還沒動幾筷子,手機的微信提示音忽然就響個不停。
8
我定睛一看,竟然是跟我的合租室友徐烈。
「喂?怎麼忽然打電話過來,房東又催租了?」
那邊,徐烈的聲音充斥著八卦的意味。
「小濯寶貝,你在哪兒呢?」
我皺著眉罵他:
「我還能在哪兒,陪你吃辣火鍋進醫院了唄。
「你個狗東西,也不說來看看我?」
徐烈和我一樣,是個糊逼主播。
但他和我又不一樣。
徐烈打遊戲很厲害,操作也很 6,而我是個沒有任何技能的擦邊男。
我總認為,徐烈火起來是早晚的事,但我的糊,可能是一輩子的事,
徐烈很激動:
「你是在第三醫院吧?昨天凌晨進的急診,穿的是你最喜歡的那件黑衛衣……」
那邊的徐烈,像是在急著確認些什麼。
我「嗯」了一聲,算是回應了。
徐烈更興奮了:「靠,還真是你!
「哥們兒,你要爆火了!」
我很無語:
「我火個錘子。我現在是屁股冒火,別惹我。」
「你趕緊上短視頻軟體看看吧!
「要是真紅了,可別忘了窮哥們兒,那房租的事……」
我和徐烈的直播公會已經垮了很久了。
現在連保底工資都拿不到,房租也被催了很多次。
這日子,可以說非常落魄。
我掛了微信電話,惡狠狠地咬了一口溏心蛋,點開了某音。
劃了幾下之後,我人傻了。
9
視頻里,一個身穿白大褂的男醫生正站在病床前,冷靜地操作著什麼。
那人的側臉很清冷。
眉眼深邃,鼻子高挺,最重要的是,上面還架了一副金絲眼鏡。
我盯了一會兒,確認這是我的前任,顧詠歌。
發布視頻的人是偷拍視角,連文案也是:【今天掛急診,遇見了一枚超帥的小哥哥,好溫柔。】
直到這裡,視頻都沒什麼異樣。
可接下來卻有大問題!
視頻的右下角,雖然被人打了馬賽克,但是隱隱約約還是能看出,有半隻臀大肌,正在拚命地掙扎。
那是它的主人努力生存的痕跡。
馬賽克打了,但沒完全打。
我虎軀一震。
這特麼……不是我嗎?
評論區里,女孩子們瘋狂尖叫。
【哇,這是哪個醫院的醫生,我也要掛急診!】
【老公斯哈斯哈,我素未謀面的老公!】
【我失戀了,可以走醫保嗎?需要老公親親才能痊癒。】
諸如此類的評論還有很多,我越翻越絕望。
我沒惹任何人。
還有一部分評論,顯然發現了我:
【不過,右下角是什麼?好白,像蛆。】
【哈哈哈哈右下角不會是某個隱私部分吧?這看起來像是在打屁針啊!】
【右下角的大冤種到底是誰,笑死我了。】
大家都沉溺在顧詠歌的「盛世側顏」里,還有右下角到底是人還是蛆。
網際網路世界好冷,竟然沒有一個人為我發聲。
10
我也終於明白,徐烈為什麼說「我要火了」。
短視頻熱度飆升榜上,顧詠歌的這段視頻高居榜首。
也就是說,以大數據推算,只要有人刷到他帥氣的側臉,就必然會有人看見我的臀大肌。
我承認,我平時喜歡露腹肌擦擦小邊,賺賺小錢。
如果我有罪,法律會來制裁我,而不是讓我以這種方式出名。
我悲從中來。
就連去做檢查的時候,腦子裡想的都是這件事,整個人心不在焉的。
顧詠歌看著我的診斷結果,眼神緩緩飄向我。
「你也看見那個視頻了?」
11
「今早我在來的路上刷到那個視頻,已經私信博主刪除了。
「你不用擔心隱私泄露的問題,後續我會跟進。」ȳȥ
難得能聽見顧詠歌說句人話。
可這件事已經發酵了,再做些什麼,有用嗎?
我十分感動,然後拒絕了他。
「這種事情,按照我們這一行的規矩,冷處理就是最好的辦法,你已經不需要再做什麼了。」
顧詠歌頓了頓,眉心微微蹙著,表情著實不太愉悅。
「你們『這一行』?」
他抓住我話里的字眼,重複了一遍。
「那你不如說說看,哪一行能對這種事不在乎?」
良久,他深吸一口氣,情緒里隱忍著怒火。
「算了。
「李濯,我怎麼差點忘了,你從來都不會聽我的話。」
我摸了摸鼻子,有些心虛。
趁著顧詠歌給我開藥,我沒忍住,又打開手機,點開了熱度榜。
這下可好。
一條評論徹底把我給點炸了。
12
我怒氣沖沖地回到了我的小出租屋。
這房子不大,只有一室一廳。
平時,客廳是我的地盤,我在這裡直播,也在這裡睡覺。
臥室則是徐烈活動的地帶。
我直奔徐烈的臥室而去。
「徐烈,你他媽開門。」
我強忍著怒氣,把門砸得邦邦直響。
門裡面傳出遊戲的音效,子彈聲和擊殺聲連綿不絕。
是徐烈正在直播。
我隱隱約約還能聽見徐烈的說話聲:
「你們說他呀,害,我們是室友。
「大哥們把火箭也走一走,我平時直播的時間是早上八點到晚上十二點……」
他極為熱絡地招待著直播間的訪客們。
我更生氣了。
因為,我剛剛在顧詠歌診室里,看見徐烈用他自己直播的帳號,親自去那條視頻下面評論,說認識我,還知道我是誰。
他吊足了大家的胃口。
一時之間,網上所有的關注點都放在了我身上。
我想「冷處理」這件事的夢,就這樣破碎了。
我點進徐烈的直播間。
果不其然,從他評論了那句話之後,直播間的人數一直在飆升。
大家都是來吃瓜的。
徐烈就是利用了觀眾的心態,故意用我搞節目效果。
多麼可笑。
我以為的好兄弟,居然也要在這個時候吃我的人血饅頭。
他甚至都沒有問過我一句。
我真服了,我的命也是命!
怒從心頭起,飛起一腳,我直接踢開了他的臥室門。
13
臥室門打開的那一瞬間,我迅速戴好口罩,遮住臉。
徐烈驚恐地轉過身,對上我陰森的視線。
「那個……」
他勉強笑了笑,咽下口水。
「你進我房間怎麼不敲門啊,我正開著直播呢。」
我冷笑:
「我當然知道你在做什麼。
「是不是大哥們的火箭把你美得找不著北了?什麼話都往外說。」
徐烈一哆嗦,他站起身,對著攝像頭說:
「大家看,這就是我的室友,也是昨天新聞里的另一個當事人……」
忍無可忍,無須再忍。
我衝上去,一拳掄在了徐烈的臉上。
直播公會倒閉後,徐烈被女朋友甩了,吃不起飯,餓到只能喝酒,半夜因為胃出血進了醫院。
而我把剩下的錢都拿出來,給他看了病。
徐烈當時哭得跟條狗似的。
我安慰他,我們一定會好起來的。
他也說,我是他一輩子的好兄弟。
「……你不是說,我們是一輩子的好兄弟嗎?讓好兄弟蹭蹭熱度怎麼了?李濯,你別太清高了……」
徐烈捂著臉,咬牙切齒地說:
「你不是要熱度嗎,我給你。」
我緊接著又是一拳。
不用想也知道,現在直播間肯定炸了。
徐烈撲上來,我以為他要打我,本想閃身,卻忽然覺得臉上一空。
——徐烈拽掉了我的口罩。
14
不僅如此,他還對著攝像頭大喊:「我的室友叫李濯,是個主播,這就是他的真面目!」
我的臉就這麼暴露在公眾視線之中。
我對著攝像頭,大腦一片空白。
仿佛在螢幕之後,有無數雙眼睛正在看著這齣鬧劇。
徐烈更加得意:
「你們還不知道吧!我這個室友喜歡男人!沒準他在鏡頭裡那個狀態,就是在享受人家帥哥給他打針呢!
「李濯就是個變態,和他住在一起這麼久,我一直都是提心弔膽的,生怕他對我做什麼。
「他有一次喝多了跟我說,他的前男友好像也是個醫……」
不等他說完,我直接切斷了電源。
顧詠歌是我的死穴。
我不允許任何人做出對他有影響的事情,尤其是在這種眾目睽睽的場合下。
「徐烈。」
我捏緊拳頭,幾乎是從牙縫裡蹦出這幾句話。
15
一拳接著一拳。
我忘了我打了多少下,也忘了徐烈的回擊又有多麼猛烈。
我只知道,當我拿著自己僅剩的行李,準備走出那間小小的出租屋的時候,眼前全都是血。
徐烈虛弱地靠在電腦桌前的椅子上,腫得像個豬頭。
他哼哼唧唧,叫住了我:
「李濯,你別怪我。
「要是怪,你就怪你自己喜歡男人吧。
「你那次跟我出櫃,我嚇得不輕,一直擔心你對我有什麼非分之想,所以今天你跟我斷了,我雖然難受,但也終於踏實了……」
這種想法真是可笑至極。
就因為我喜歡男人,所以,我就一定會喜歡他?
我回過身,忍不住嘲諷他:
「托你的福,我今天算是在全網公開出櫃了,謝謝啊。
「我喜歡的人,從來都只有一個。」
我向徐烈發出最後的警告。
「對了,你聽說過一句話嗎?嘲笑愛的人,一定會因為愛哭泣。
「可能這就是你當時被甩的原因吧。畢竟像你這種傻逼,不配得到任何人的喜歡,無論男女。
「不然,我真的會殺了你。」
徐烈被我的目光嚇到了。
他瑟縮了一下。
我轉過身,跨出大門,卻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。
——顧詠歌雙手插袋,正等在樓梯下面,仰著頭看我。
不知道站了多久,也不知道聽見了多少。
16
我渾身一僵。
顧詠歌……是跟著我過來的?
我下意識覺得,自己此時並不適合見到他。
偷偷把青紫的拳頭藏在身後。
我撇開視線,埋頭朝著樓下衝刺。
「站住。」
顧詠歌低沉的聲音將我定在原地。
媽的。
這該死的、來自前男友的壓迫感。
17
我跟著顧詠歌回到了車上。
他搖上車窗後,我們之間的氣氛顯得更詭異了。
「你跟著我幹嗎?」
我打算來一招先發制人。
顧詠歌那雙好看的手搭在方向盤上,輕輕地叩著。
「順路。」
我哽了一下:「你是不是把我當三歲小孩兒騙呢。
他微微翹起嘴角,終於說了實話:
「你沒拿處方。
「剛好我值班結束,看你一臉殺氣騰騰的樣子,怕你醫鬧,我就跟出來了。」
我:「……」
所以,就這麼「跟」了一路?
顧詠歌,你別太荒謬。
他打量著我的傷勢。
顧詠歌忽然把頭湊過來,俯下身,差點碰到我的腿。
我被他嚇了一跳,趕緊坐直身體。
「你幹嗎!」
他沒回答,而是翻出了車裡的小醫藥箱。
眼前戴著金絲眼鏡的男人挽起袖口,翻找傷藥的動作優雅,如同在對待什麼工藝品。
顧詠歌拿出碘伏棉簽,掰斷,貼上了我的額頭。
我吃痛,又忍不住發出植物的叫聲。
「草。」
剛才怎麼不覺得有這麼疼。
明明顧詠歌的動作很溫柔。
此時此刻,他離我很近。
在顧詠歌的近距離凝視下,我的傷口忽然開始火辣辣,那股灼熱,似乎有蔓延到脖頸的趨勢。
是傷口辣得慌,還是臉在發燙?
可顧詠歌像是渾然不覺,極耐心地給我處理傷口。
他比我專心多了。
「收拾行李的速度倒是挺快的……你打算今晚去哪住?」
我不以為意:
「去火車站,去睡橋洞,大不了去睡你們醫院。」
越說越激動,我在顧詠歌的車裡唾沫橫飛。
「活人還能被尿憋死?老子就不信了。」
顧詠歌嘆了口氣,放慢了手上的動作。
「唔,確實會憋死。
「突然排尿會導致神經過度興奮,膀胱排空越快,血液就越往下走,腦供血不足,會造成排尿性暈厥。」
我:「……謝謝科普哈。」
等顧詠歌擦完藥,他忽然將話鋒一轉:
「我有個建議,你要不要考慮一下。」
18
「什麼?」
「顧詠歌,你是不是瘋了?」
聽了顧詠歌的話,我頓時震驚。
我甚至開始懷疑自己的耳朵。
我沒聽錯吧,他剛才居然說,讓我搬到他家裡住?
「我想了想,與其讓你住在醫院,還不如讓你住在我家。我幫單位內部消化一下,好像很合理。
「最重要的是,我不缺錢。」
顧詠歌算是把我給拿捏了。
曾經我是家裡有靠山的富二代,他才是落魄的那一個。
可現在,截然相反。
顧詠歌有著穩定體面的工作,順風順水順財神,沒準還朝朝暮暮有男人。
再看看我呢?
不僅被好兄弟背刺,連飯都快吃不起了,住房子也要前任來救濟。
風水輪流轉,怎麼就把我一人往死里轉呢。
顧詠歌見我垂頭喪氣的,很好脾氣地勸解我:
「我不缺錢的意思是,你可以先住進來,給我打個欠條。至於房租,等你有錢了再還給我。」
他的條件金光閃閃,極具誘惑力。
顧詠歌循循善誘,仿佛鋪開了一張大網,只等我走進去。
想要在這麼短時間之內找到合適的房子並不容易。
最重要的是,現在的我身無分文。
李濯,面前這位不是你的前任,是你的財神爺。
我鼓足勇氣,直視著顧詠歌的眼睛:
「成交!」
19
顧詠歌現在的房子可真大。
我站在客廳,環顧四周,內心感慨萬分。
難怪在診室養發財樹,指不定收了病人多少紅包呢。
剛把行李放好,顧詠歌就不見了蹤影。
我四下搜尋,終於找到一個好點的角度,支起手機,打開了短視頻軟體。
但事情並沒有平息。
不管我的粉絲是一百人,還是一千人,只要有人喜歡我,我就有義務向他們說明發生的一切。
可我沒想到,剛開播,就有一萬多人瞬間湧進了我的直播間。
我人傻了。
直播間的互動評論在瘋漲,說什麼的都有:
【哇,沒想到正臉這麼帥!】
【剛從隔壁『烈烈不開槍』的直播間過來,暴露隱私的人確實該打!】
【翻了翻這個博主之前的視頻,不就是個擦邊男嘛,沒準那個視頻就是他自己故意露出來的,沒下限,真是想紅想瘋了……】
【你這個時候跳出來,是不是想蹭顧醫生的熱度?】
這場暴風雨,終究還是裹挾了我的生活。
一旦在網際網路上掀起風暴,被人肉自然也是分分鐘的事。
李濯,你早晚要面對的。
深吸一口氣,我勇敢地看向了鏡頭。
「大家好,我是『腿毛少年』,也是你們今天刷到的那個視頻里的男配角。」
「腿毛少年」是我的 ID。
「我這人呢,沒什麼大才藝,就是身上有幾兩腱子肉,承蒙一些朋友們的厚愛,喜歡我,陪我聊聊天,我也樂得自在。
直播評論里,幫我說話的網友多了起來。
但是,竟然還有人懷疑我是借著同性戀這個點來炒作。
我雙手交叉,放在膝上,心平氣和地說:
「看到彈幕里有些朋友在質疑我的性取向,我想說,隔壁主播說的確實都是真的。
「我喜歡的人是個男孩子,但我從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同。
「假設你喜歡一個東西,你喜歡它的本身。那麼放在紅盒子裡你喜歡它,放在藍盒子裡你也喜歡它。盒子的顏色,阻止不了你的愛,性別也是。」
抿了抿唇,我終於說出自己的心聲:
「我想說的是,同性戀不高貴,異性戀也不高貴,高貴的只有愛。」
直播彈幕瞬間炸鍋。
很多網友都被我打動了。
【嗚嗚嗚嗚,我淚目了。】
【關注了,以後擦邊給我往死里擦,我愛看,說得太好了!】
【他好真誠啊!關注了關注了……】
偏偏在這個時候,穿著一身家居服的顧詠歌走進了鏡頭。
他圍著紅格子的圍裙,手裡正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面,那熱氣把他鏡片呵上了白霧。
渾身上下,透著一股滿滿的人夫感。
「阿濯,吃面了。」
20
一波未平,一波又起。
見到情勢不妙,我趕緊下播。
「我直播呢!哥,你怎麼就這麼走進來了。」
顧詠歌不理會我的狗叫,把面放在我跟前。
「這裡是我家,我想怎麼走就怎麼走。」
「我都聽見了。剛才那番高談闊論不錯。Уʐ
「可你當年跟我談戀愛的時候,怎麼沒這個悟性呢?」
我吸溜溜地吃著麵條,想了半天,才明白顧詠歌指的是我公開出櫃這件事。
那番話確實慷慨激昂。
當年,我和顧詠歌在一起的時候,沒有高調公開。
除了幾個好友知道我們的戀愛關係,對外,我們就以好哥們的身份著稱。
我們說好,等他讀了研究生就公開的。
可惜再也沒機會了。ȳź
「名聲在外,有好有壞。以前是以前,現在是現在。
「謝謝你,前夫哥,教會我這麼多大道理……」
我放下筷子,社會語錄張口就來。
顧詠歌忽然握住了我的手。
清俊如玉的臉上,滿是醋意。
「所以,你剛才直播的時候說的那個喜歡的人,是誰。」
21
顧詠歌只是坐在那裡,就有著不容忽視的壓迫感。
尤其是這樣審視著我的時候,那雙眼睛裡倒映著我自己的樣子,讓我平白無故地心疼。
可我犟了回去。
「我喜歡誰,和你有關嗎?我們已經分……」
顧詠歌打斷了我。
「對,我們是分開了。
「你當初跟我分手,恨不得把每個字都說到最絕,我以為你和我分開以後,至少會過得很舒坦。」
我以前說了什麼來著?
哦,我說我對他膩了,我還大放厥詞,說和他談戀愛,是我最後悔的事。
我說,我再也不想見到他了,別阻礙我奔著大好前程去。
顧詠歌努力克制自己微微顫抖的語調。
「可你看看自己。
「把自己吃進急診,被朋友算計,現在連住哪裡都成問題,這就是你的大好前程嗎。
「我告訴自己無數次,就算再遇見你,也不能對你心軟。可看到你在病床上疼得流汗,我發現我根本就做不到。
「當年我們談戀愛,我聽你的,你不想公開,我就遮遮掩掩,東躲西藏。
「和你分開的這些年,我努力忘記你,卻把你記得更深刻了。
「你呢?
「你不僅喜歡上了別人,還公開表示,要光明正大地喜歡他?
「李濯,你他媽可真沒良心。」
「光明正大」那四個字被顧詠歌咬得很重。
他快氣瘋了。
「那我們曾經的那些年算什麼?
「好一個『高貴的只有愛』,你們的愛真偉大,我的愛就活該低賤嗎?」
顧詠歌眼底泛起微紅。
說完最後那句話,他的唇近乎要抿成一條線。
——這人在發什麼瘋?
我張口正想解釋。
顧詠歌單手摘下眼鏡,越過桌子,直接吻住了我。
22
我只感受到自己狂亂的心跳。
原來,這麼多年過去了,第一眼看見就心動的人,而今亦會怦然。
最重要的是,他也從來都沒有忘記我。
我們氣喘吁吁地分開。
顧詠歌的領口已經有些散亂了。
我惡狠狠地咬住他的耳朵,翻身壓下去,企圖扭轉局勢。
越想越氣。
這世界上怎麼會有人吃自己的醋?
我拽住他襯衫的領子,迫使他低頭聽我講話:
「顧詠歌,你他媽的才沒良心。
「老子在直播里說的人,是你。」
喜歡過的人是你,愛的人是你。
——那個唯一想公開的人,也是你。
23
我的回答讓顧詠歌微微一怔。
他不再是平時那副清冷自持的樣子。
他眼眸波動,反問我:
「當年你在我最低落的時候提了分手,態度堅決果斷,不僅刪了我的聯繫方式,還刪了我們所有共友。
「我不甘心,所以分了之後,我一直在找你。如果不是這次偶遇,是不是我們這輩子就永遠也不會再見了。
「你的心真狠,杳無音信,丟下我整整兩年。ýƵ
「李濯,你管這叫『喜歡』,不覺得自己很可笑嗎?」
我攥緊雙拳,承受著他的怒火。
那個難以啟齒的真相,就卡在喉嚨里。
我已經因為懦弱逃避了兩年。
可如果這次不說,或許這輩子都沒有機會了。
還要繼續下去嗎?
就在顧詠歌的雙眼逐漸盛滿了失望的時候,我緩緩開口。
24
「當年你為了保研,每天泡在實驗室,起早貪黑,有時候還會通宵。
「你總說,想給我更好的生活,所以你想更努力一點。」
那段時間很苦,回憶起來,卻常常帶著甘甜。
正是因為知道顧詠歌的辛苦,我才覺得那封匿名的舉報信有多麼殘忍。
「你被舉報,是因為我。」
我終於將這件事全盤托出。
顧詠歌擰著眉。
「當年我保研過於順利,很多人都眼紅,你怎麼能確定就是因為你。」
我苦笑:
「因為,舉報你的人是我爸媽啊。」
25
因為答應了顧詠歌,等他考上研究生,我們就正大光明地在一起。
他們說過,不管發生什麼事,他們都會是我最堅實的靠山。
跟爸媽出櫃的那一天,氣壓很低沉。
我爸砸壞了家裡所有能砸的東西,讓我跪在地上,逼我分手。
那時候我才知道,他們可以容忍我的不學無術,也寧可我整天出去花天酒地,當個紈絝,就是不接受我喜歡顧詠歌。
我沒有低頭。
也是我強硬的態度,徹底激怒了他們。
我爸一邊寫著那封舉報信,一邊殘忍地念給我聽。
他還說:
「李濯,別怪我心狠,我們家不能生出你這種不男不女的東西。
「是不是把他的前途毀了,讓你們沒有未來,你就能死心了?」
我給我爸磕頭,求他不要這樣。
可我沒想到他還是寄出了那封信。
顧詠歌跌入谷底的那幾天,我爸仍在對我施壓。ȳʐ
我一邊看著自己瀕臨崩潰的愛人,一邊看著自己頑固不化的父母,心臟好像快要死掉了。
我爸說,只要顧詠歌留在本市,他就永遠有辦法毀了他。
不管顧詠歌去哪裡當醫生,他都會讓那個單位知道,顧詠歌是個騷擾他孩子的人妖。
我沒有反抗父母的能力,更不敢直接將這一切告訴顧詠歌。
我怕顧詠歌一時衝動,做出什麼後悔終生的事。
所以我的選擇是暫時離開顧詠歌。
「那時候我想,至少等你離開這個城市後,我想辦法出去找你,我們總有機會可以解釋清楚的。」
我哽咽著,忽然覺得這樣的自己很丟人。
可後來發生的事,簡直令我萬念俱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