3
我哥最近沉迷於手機,尤其是微信聊天。時不時被對方的消息逗得咯咯直笑。
就連吃飯時,只要提示音響起,他都會急急忙忙放下碗筷。
此刻他窩在沙發上,由於不能熟練使用鍵盤,便曲起手指,專心在螢幕上寫寫畫畫,絲毫沒有察覺到我的靠近。
「哥,在做什麼?」
我哥聞聲,慌忙把手機熄屏,不安的眼睛瞟著我。
「阿,阿川......」
從我的視角,可以瞥見他被細軟髮絲微微遮掩的脖頸,以及睡衣圓領下精巧白皙的鎖骨。
「在和誰聊天?」
我撫上我哥的後頸,無意識地輕輕摩挲,他的脖子很細,一隻手就可以握住。
見我不說話,他抿抿唇,又說:「因為他是朋友,朋友是可以一起出去玩的。」
「哥,我有說過你可以和他做朋友麼?」
我哥呆住,下意識搖頭,「沒,沒有。」
他討好般來拉我的手,被我悄無聲息躲開。
「阿川......不去了,我不去了。」
我哥急了,聲音染上委屈,傾身想要吻我。
這次我摟著他的腰,接受了這個吻。
我哥在察覺我情緒這方面尤為敏感,他很害怕我生氣。因為智力障礙,擔心他在學校受欺負,江若姝給他聘了家庭教師,他幾乎沒有接觸過外面的社會。
我哥沒有朋友,他單調人生里一直陪伴他的,除了江若姝,就只有我了。
於是他黏著我,聽我的話,因為他太孤獨了。
「不。」我說,「哥可以去。」
我哥瞪大眼睛,澄澈的眸子裡滿是不可置信。
我親了親他的眼尾,「以前是我太極端了,總害怕哥被人欺負。」
「阿川,可以嗎,真的?」
「我還以為,你討厭我和林行玩兒呢。」
他興奮得手舞足蹈,我順勢把人攬進懷裡,下巴輕抵在他頭頂。
「不,我只是怕他是壞人,讓哥傷心。」
我哥立馬道:「不,不會!他很好的!不是壞人,阿川不要擔心。」
我笑道:「是嗎?」
「其實哥交到朋友,我挺開心的,哥很厲害。」
我哥有些害羞,「真的厲害嗎?」
「嗯,厲害。」
我哥在我懷裡晃來晃去,「是!」
「那要好好準備一下啊。」我又道。
4
到了約定的那天,我哥早早就起來了。
他既激動,又緊張,對著鏡子照了又照,還把裝在包里的餅乾拿出來看了好幾遍。
這是他親手做的,每一塊都獨立包好包裝,細緻地貼上了各色貼紙。
我把餅乾放回他包里,「哥,不會丟的。」
我哥拽緊包帶子,自言自語像是給自己鼓氣,「這是我第一次一個人出門呢。」
我替他戴好帽子。
「哥很棒,但有什麼事情,要第一時間給我打電話,好不好?」
「嗯!」
他蹦起來,手臂攬上我脖頸,飛快在我唇上親了一口。
「阿川,拜拜吻!」
我被他的用詞可愛到,忍不住回吻他。
「好,拜拜吻。」
5
目送我哥出門後,我卸下笑,打開手機,盯著螢幕上移動的紅點。
半小時後,紅點停住了。
客廳的時鐘發出有規律的「嗒嗒」聲,我輕敲桌面,百無聊賴地等待著。
十分鐘後,我哥的電話撥過來了。
「喂,哥。」我勾起唇,明知故問:「玩得開心嗎?」
電話那頭夾雜著風聲,傳來我哥的抽噎,傷心極了。
「阿,阿川,我想回,回家。」他一邊哭,一邊很艱難地說完這句話。
我耐心聽完。
「好。」
開車過去很快,不到一刻鐘。
臨近年關,街區已經沒有什麼人了。遠遠便望見我哥的身影,孤零零立在那兒,垂著頭,肩膀微微發抖,像只被人遺棄的貓。
手裡還拿著那袋餅乾,外面的包裝上染了不少灰,裡面的餅乾碎了大半。
「怎麼哭了?」
我伸手揩掉他臉上的淚。
「阿,阿川......」我哥撲進我懷裡,哭聲大了,嗚嗚咽咽地喊著我,卻說不出個所以然。
我摟著他,輕拍他的背幫他順氣,「嗯,我在這裡。」
直到回了家,我哥才稍微冷靜下來。
「他說我......是傻子。」
我哥扣著餅乾袋,聲音帶著濃重鼻音,將「傻子」二字咬得很輕。
「阿川,我很,很煩人,是嗎?他讓我不要纏著他,他覺得......很噁心,餅乾也被,被摔在地上了。」
他斷斷續續說完,眼眶攢了淚水,搖搖晃晃往下墜,濡濕了睫毛。
我吻他的眼角,舌尖嘗到那些淚的味道。
溫熱、苦澀。
「不,哥怎麼會煩人?我喜歡哥還來不及。「
「哥只是碰到壞人了。」
我摟著他安慰。
但事實上,在街頭看到我哥滿臉淚痕的那一刻,身體的某個地方就難受得要命,興奮地叫囂著,不斷炙烤理智的最後一根弦。
我順著眼角吻上我哥的唇,他習慣且順從地張開嘴,沒有一點牴觸,主動回應著我,小獸似的靠在我懷裡。
我將手探進他的衣擺,感受到他因我指尖地觸碰而微微顫抖。
直到最後我哥哭出聲,「好髒!阿川,我又,又尿褲子了。」
他恍然大悟,一點兒也不懷疑。
「原來,這樣啊,我確實很喜歡阿川。」
怎麼會有這樣的人,似乎如同一張白紙,永遠純真。
而我執著於拿筆,在這張紙上染下點點墨痕。
以往到這兒就結束了,於是我哥便伸手拿紙。
我握住他的手腕,喘著氣,蹭他的臉頰,「哥,還沒結束。」
「今天,我想做到最後。」
我哥懵懂地看著我,「阿川,什麼最後?」
「就是只有愛人間才會做的事。」我哄著他。
「什麼是愛人?」
「愛人就是世界上最親密、最要好的人。」
「是彼此的唯一。」我慢聲道,「是一輩子、永永遠遠都要在一起的。」
「可以嗎?哥。」
儘管我哥什麼都不懂,儘管我說什麼他都答應,但是我還是親口問了。
只有這樣,我才能繼續心安理得地對自己說,哥懂的,他對我與我對他抱有的情感如出一轍。
我哥看著我,眉眼彎彎,「好。
種一朵嬌嫩的花,往往需要細心開拓土壤,直到泥土徹底鬆軟,才能將花種播下去。
我哥艱難地推搡我的手,求著我,說泥土太髒了,怎麼可以用手弄。
「不髒的,哥。」我啞聲道。
我弄了很久,直到額角的汗往下砸,再也等不了。
「哥,難受的話,就咬我。」
但我哥疼得把嘴唇都咬出血了,也沒捨得咬我一口。
情到濃時,我湊到他耳邊,「哥,你食言了。」
他抬起眼皮,朦朧的黑眸困惑又迷離地看著我。
我提醒道:「小時候你和我拉過鉤,說只保護我一個人。」
「可那次下雨,你要送那個姓林的回家,說不會讓他淋到雨。」
「哥,你食言了,你是小狗。」
我吻了吻他的眼睛,誘哄道:「哥,小狗是怎麼叫的?我想聽。」
我哥四肢軟綿綿地攀在我肩上,時不時滑下來,像只任人擺布的木偶娃娃。
我又道:「哥,聽到了麼?」
我用了點力,他在我懷裡直顫,半晌,才夾雜著哭聲,在我耳邊很輕地「汪」了聲。
我記不得時間過了多久,也記不得到底種了多少朵花。
直到窗外響起煙火在空中炸開的聲音,我才徹底筋疲力盡。
我哥也累得要命,雙目近乎無神。
煙花在他的眼瞳里搖晃,璀璨而盛大。
我俯下身,順著他汗涔涔的面頰,一路吻到耳尖。
「哥,感受到了嗎?我在你身體里,放了煙花。」
7
林行這蠢貨,找起來還挺容易。
上一次逮住他,也是在這家酒吧。那時候他正大喇喇地坐著喝酒,懷裡摟著個女孩。
「對了,我媽不是非逼著我跟那什麼老師學畫畫麼?說是什麼業界很有名的,我一點兒興趣沒有,人嘛,就該快活不是?喝酒、泡妞、玩車,幹嘛老給自己找事兒呢?」
「不過那畫室倒是有個我感興趣的,是個傻子,腦子不好使,逗起來還挺好玩的,跟他說句能不能交個朋友,就屁顛屁顛貼著我了。」
林行嘆了口氣,「可惜和我一樣,是個帶把兒的。」
同伴笑得露骨,「喲,林少換口味了?」
林行「嘖」了一聲,「你不知道,那傻子長得是真純啊,就算是男的,嘗下滋味也不賴。燈一關,男的女的不都一樣?」
話音落,四下響起戲謔的笑聲,一下一下敲擊在我繃緊的太陽穴上。
我攥起拳,指骨咯咯作響。
「是麼,就你也配?」
我提起酒瓶,猛地砸向林行的頭。
方才的笑聲戛然而止,轉而變成此起彼伏的尖叫,空氣中只剩下血腥交雜著濃重的酒味。
破碎尖銳的瓶口抵住林行的脖子,我稍微用了點力,血就流了下來。
「你這種畜生,也配肖想我哥?」
林行嚇得不停抖,空氣中飄起尿騷味兒,他嚇得失了禁。
我冷笑,「看來除了當配種的狗,必要時刻還能尿啊。」
又用了點力,他疼得叫起來,哆哆嗦嗦問我要多少錢才肯放了他。
「錢?」我像是聽到什麼笑話,「你留著去醫院用吧。」
我踩在他曾牽過我哥的那隻手上,碾了碾,「接下來,我說的每一句話、每一個字,你最好豎起耳朵聽好。」
...
這回林行遠遠看見我,啐罵了句,拔腿就跑。
最後,我像拖著一個巨型垃圾袋,把他拖進了巷子裡。
他已經站不起來了,癱在地上像一塊爛泥。
我蹲下來,用鐵鉗輕拍他青腫到看不清五官的臉。
林行滿臉驚恐,「你,你要幹什麼?」
「我已經和你哥沒有任何聯繫了,真的!畫室我也沒去了。」
「可那天你讓我哥哭得很傷心。」我笑道。
「這樣吧,那天你對我哥說了多少句話,我就拔你多少顆牙,然後就放了你,怎麼樣?」
林行掙扎著往後退,「瘋子,神經病!」
「那天不是你讓我約他出來的嗎?!我只是照做了而已!」
我用鐵鉗撬開他的嘴,鉗住其中一顆牙,調試力度。
「的確如此,可那些話是你想的,也是從你嘴裡說出來的。」
「你傷害到他了。我天真的哥哥不知道你的那些齷齪心思,還把你當朋友。」
林行含糊著聲音,破口大罵,「宋一川,老子操你媽!你不怕老子報警嗎?!」
我生生拔掉一顆牙,鮮血和尖叫從他嘴裡冒出。
「報警?警察說不定正在查林氏偷稅的事情。」
「聽說你爸前些天親自前往宋氏集團送了份大禮,是想攀關係東山再起麼?」
「哦對了,你猜我為什么姓宋?」
我揪住他的頭髮,再一次用鐵鉗撬開他的嘴,「還有,我媽早死了。」
「你又說錯話了,要多拔一顆。」
8
回到家時,我哥還在睡。
被子被他踢開了些,露出腿根蜿蜒的紅痕,我替他掖好被角。
我哥醒了,惺忪著眼,聲音有些啞,「阿川,去哪裡啦?」
「去超市買了菜,都是哥愛吃的,等哥睡好就可以起來吃飯了。」
我沒忍住摸了摸他透紅的臉頰。
我哥順勢蹭了下我的手掌,而後眉毛微蹙,將我的手拉進被子裡,緊貼著他光裸的皮肉。
「阿川,手好冷啊......外套呢?」
「外套髒了,就丟了。」
「噢......」
明明困得眼睛都閉上了,依舊下意識回應我。
我只覺可愛,俯身在他眉眼間印下一個吻。
手機振動了幾下,是江若姝發來的消息。
臨近除夕,她問我們什麼時候回家。
江若姝這幾年過得不錯,在宋海的資助下開了家美容店,最後發展成了連鎖。
她越來越忙,無暇照料我哥,加之我哥黏我黏得緊,我上大學後,乾脆在學校附近買了套公寓,把他接了過來。
翌日,我驅車回家。
到家時,天空飄起雪來,我哥坐在副駕駛上,已經睡著了,長睫隨著呼吸的起伏顫動,睡顏乖巧。
他睡得頭偏向一邊,露出圍巾下的吻痕。
暗紅的印記在白皙的皮膚上格外顯眼。
我輕輕摩挲那塊皮肉,內心充盈無比。
「哥,我們到了。」我替他理好圍巾。
「下雪了。」
他朦朧著眼,在看到窗外紛紛揚揚的雪時,徹底清明過來。
「下雪了,真的!」
「阿川,我們要堆大雪人!」
我笑著說「好」,又幫他解開安全帶,「下車吧。」
江若姝很高興,拉著我哥左看右看,嗔怪他玩性大,出去住了就許久不回家。
飯桌上的菜肴豐盛,大多都是我哥愛吃的。
話題也自然圍繞他展開,宋海目露慈愛,頻頻為他夾菜,問他在外面錢夠不夠花,畫畫的課程是否能聽懂。
氣氛其樂融融,我倒像個局外人,沉默地波動碗中的飯粒。
江若姝注意到我,笑得侷促,替我夾了一筷子菜。
「一川也多吃點兒菜。」
青翠的菜葉散發出令人厭惡的味道,我皺了眉,沒動筷。
一雙筷子伸進我碗里,將菜夾走。
「媽媽,阿川不吃芹菜的。」我哥把那些芹菜吃掉,又替我夾了別的菜,「阿川愛吃這個。」
江若姝尷尬哂笑,「原來這樣啊,我又忘記了,下次不做了。」
「我還沒聽說吃點芹菜會怎麼樣。」
「宋一川,你非得一回來就鬧得家裡不快活麼?」
我平靜地望著他,「現在在鬧不快活的是你吧?」
最後是江若姝打了圓場,一頓飯不歡而散。
我哥揪著衣擺,小聲道:「阿川,都怪我......又闖禍了。」
我捏了捏他的手心,「不是哥的原因,不要亂想。」
江若姝端著一盤切好的水果過來,盯著我哥看了片刻。
「阿岫,媽媽剛剛就想問了,你怎麼走起路來一瘸一拐的,是腿不舒服麼?」
我哥的臉霎時紅透,飛快地瞥了我一眼。
「那,那是......那是秘密,不能,不能和你說的,媽媽。」
江若姝笑起來,「哎喲,阿岫和媽媽還有秘密啦。」
「當然!因為我是大人了。」
我攬住他的肩,「哥體質太弱,這些天我拉著他鍛鍊身體。」
「或許是肌肉拉傷了,對麼?哥。」
我哥不明所以,懵懂地看著我,點了點頭。
江若姝欣慰起來,「你們小時候總鬧矛盾,我還擔心來著,現在看到你們兄弟倆相處得好,我就放心了。」
我垂下眼眸,盯著我哥頭頂的發旋。
「小時候是我不懂事,總愛欺負哥。」
我哥仰起頭,笑眯眯的眼睛看著我,搖搖頭道:「沒有,阿川沒有欺負我。」
江若姝嘆了口氣,「一川,你爸就是那性子,剛剛的事兒你別放在心上。」
「你是企業未來的繼承人,他總歸要對你嚴厲些。」
我點頭,卻心知肚明,宋海只是單純厭惡我而已。
9
夜裡,我推開隔壁房門。
我哥已經睡著了,我輕輕掀開被子一角,褪下他的睡褲,手探進去,摸到那裡已經腫了。
「阿川,又要做那個愛人之間做的事嗎?」
我哥被我的動作吵醒,往裡縮了下,推開我的手。
「不能了,現在,很疼。」
我把藥膏擠到指腹,細緻地替他抹上。
「不做,我來幫哥抹藥,要不然好幾天走路都要一瘸一拐了。」
我哥身體蜷縮成蝦狀,止不住地顫,儘管拿枕頭蒙住臉,依然可以看見紅透的耳尖。
「阿,阿川,還沒好嗎?」
我勾起唇,手中的速度放得更慢,「沒有,要慢點抹才能好得快。」
我俯身,拿開枕頭。
「今天阿姨問的時候,哥為什麼不說?」
我哥躲開我的視線,「嗯」了半天,才小聲道:「不能說的。」
「那種事情,羞臉!」
我把頭埋在他頸邊,忍不住低聲笑起來。
半晌,耳邊傳來聲音。
「我是哥哥啊,還被弄哭了,丟人。」
我親吻他的耳垂,緩慢而又情不自禁地蹭他,「可我記得哥那時候很舒服,咬著我不放開。」
......
第二天早上醒來時,窗外已經白茫茫一片。
我哥縮在我懷裡睡得香甜,我捏住他的鼻子,不過幾秒,人就醒了,小狗似的喘著氣。
「不是說要堆雪人,怎麼還睡懶覺?」
他聞言立馬竄出被窩,洗漱時不住地催我。
「阿川,快一點,快一點。」
雪下了一夜,在地面積了厚厚一層,我和我哥的腳印蜿蜒在上,像兩條不規則的線,交疊纏繞。
四周空曠、寂靜,讓我生出一種全世界只有我和他的錯覺。
事實上我經常會這樣想,要是果真如此,一切再好不過了。
我哥攤開手接住紛紛揚揚的雪花,捧到我跟前。
「阿川,雪花好漂亮。」
「嗯。」我笑著點頭,眼裡卻只有他清亮的黑眸,「很漂亮。」
「差點忘記了!」我哥想起什麼般,閉眼吻上我的唇。
他笑眼彎彎,慢吞吞解釋:「是早安吻,差點忘記。」
四下太靜了,安靜到一根樹枝被踩斷的聲音都能清晰地落入耳中。
一道顫抖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。
「阿,阿岫,你在做什麼......?」
江若姝愕然失色地呆立在哪裡,不可置信地看著我們。
「江岫,你過來!」江若姝從喉嚨里吼出這句話。
我哥嚇了一跳,他不明白江若姝為什麼這麼生氣,下意識往我身後躲。
「媽媽......」
江若姝衝上來,不管不顧地拽他,「江岫,你現在是不聽媽媽的話了?!」
「我讓你過來!」
我伸手攔住她,「阿姨,冷靜一點。這件事和哥哥沒有關係,我和您談談。」
混亂中,我哥的圍巾被扯落在地。
江若姝怔在原地,錯愕地看著我哥的脖頸,然後抬手打了我一巴掌。
這一掌應該是用盡了她全部的力氣,我的臉側向一邊,眼睛一瞬間難以聚焦。
一向溫和的女人此刻理智全無,像頭護著幼崽的母狼,把我哥死死護在身後。
江若姝紅著眼睛,她的聲音帶著哭腔,絕望又憤怒。
「宋一川,你就是欺負他什麼都不懂。」
10
玻璃制的煙灰缸擦著我的臉過去,摔在地板上發出刺耳聲響。
我哥驚疑未定看著宋海,「叔,叔叔,不要砸阿川。
他想要擋在我前面,卻被江若姝攬住。
「媽媽......你們為什麼這麼生氣,為什麼要打阿川?」
江若姝厲聲道:「這裡沒有你的事情,回房間去!」
「阿川......」
我沖他笑了下,「沒事的哥,你先回房間。」
他這才一步三回頭,回房了。
「畜生!」宋海面色發青,怒目圓睜。
「我怎麼就生了你這麼個畜生?!」
「他是你哥!」
「不是親生的。」我平靜道。
「你們都是男人!」
「那又怎麼樣?我喜歡他,他也喜歡我。」
宋海氣得額頭青筋直跳,抄起手邊的拐杖砸過來,下一刻卻因用力過猛而彎腰劇烈咳嗽。蒼老的面龐冒出冷汗,呼吸也逐漸急促。
這是心臟病發作的前兆。
江若姝急忙攙扶他,手忙腳亂找藥。
11
「今天還是不打算說話嗎?」
狹窄的空間裡,慘白的燈光打在屋內簡易的家具上。我盯著自己的影子,想:這是第二天了。
宋海找人綁了我,丟到這裡。看來昨天的事情給了他不小衝擊,他覺得我喜歡上我哥,是得了精神病,理應關在精神病房裡。
身著白大褂的中年男人拿出筆,攤開筆記本。
「宋先生,如果您想儘早出去,最好積極配合我的治療。」
我沒理會他,片刻,說了句毫不相干的話。
「我認得你。」
他笑著挑眉:「我的確在業界有名。」
我自顧自說:「十五年前,你從本市某心理學院畢業,擔任許芝女士,也就是我母親的心理醫師。」
男人臉上的笑容消散。
「那次心理治療以我母親的自殺畫上句號,事後,原本家境貧寒的你在市中心成立了這家私人心理診所。」
我看向他,「林耀醫生,十五年前我母親待的那間封閉精神病房,也像這間一樣,連窗戶都沒有麼?」
「咔噠」一聲,是他的筆掉在了地上。
「宋先生,與治療無關的話題儘量不要提起,我們先來談談您和您的哥哥怎麼樣?」
我置若罔聞,笑著對他說道:「其實我要從這裡出去很簡單,有兩個辦法。」
「一是我差點死在這兒,二是你差點死在這兒。」
「你猜我會選哪一種?」我活動了下手腕,「我學過散打、搏擊,知道打人哪裡能致其癱瘓又不斃命。」
林耀面上表情不變,不斷戳動紙頁的筆尖出賣了他。
「宋先生,這樣的玩笑並不好笑。」
「宋海經常罵我是個瘋子,什麼都做得出來。」我打斷他,「你也這麼覺得麼?」
「不,您並不是瘋子......」
「如果你覺得我不是瘋子,為什麼要把我關在這裡進行所謂的心理治療?」
我揪住林耀的衣領,掄起拳頭砸在他臉上,力氣打到震得手掌發麻。
「鑰匙。」
「我沒有時間陪你耗。」
12
定位顯示,我哥人在家裡。
我回到別墅,那裡空無一人,我在我哥的房間裡找到了他的手機。
「宋先生,我們查到江若姝於今早九點去辦理了護照。」
我揉了揉發脹的眉心,「她現在在哪兒?」
「還在本市,但具體地點......我們還不清楚。」
「在市醫院。」
病房內安靜無比,檢測儀器發出有規律的聲響,在室內迴蕩。
宋海躺在病床上,睜開眼冷冷瞥向我,沒有過多驚訝,似乎料想到我早就回來。
「你找不到阿岫的。」
我踱步到他床前,捏起輸液器的軟管把玩,細針在宋海手背的皮肉下跳動,一瞬間就回了血。
我盯著宋海斑白的鬢髮,不疾不徐鬆開手。
「我知道你想送他們出國。」
宋海的臉色變了。
我不疾不徐:「你覺得找一個人很難?」
他胸膛劇烈起伏,「宋一川,你這個混帳!」
「阿岫有中度智力缺陷,他的認知能力最多只能和九歲的孩子差不多,你以為我看不出來是你在誘騙他?!你這是在誘騙一個孩子!」
「你喜歡誰不好,為什麼偏偏是阿岫?!」
宋海咳起來,聲音如同破舊的風箱,在寂靜的病房中響起。
「我現在就告訴你,阿岫永遠不會懂。」
我的表情凝固在臉上,一瞬間生出想殺死眼前這個病骨支離的人的想法。
在這場看似互不勉強的戲碼里,我一直逃避的、一直不願去面對的,是我哥無法愛我。
我聽見自己的聲音從牙關蹦出。
「智力障礙又怎麼樣,就算他是我親哥,我也要把他拴在我身邊。」
宋海的面色灰敗下來,不可置信地看著我,嘴裡仍舊咒罵。
「你這個神經病,你這個畜生,你以後要被人戳著脊梁骨罵死!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