聞恕看向我:「我現在可以點單了嗎?」
「當然可以!」沒等我回答,宋冬燃爽快應答,飛快跑去更衣室換衣服。
聞恕坐在位子上,竟認真地在酒水單上糾結起來。
聞恕眼睛亮了亮:「你竟然還記得我不喝酒?
「沈紀星,你喜歡我。」
啊?
因果關係在哪兒?結論怎麼得出來的?
聞恕看出我的不解,便解釋道:「網上說,如果一個人記得你的小習慣,就是對你有意思。」
「廢話,不是你把這事寫進室友協議讓我背下來嗎!」我忍不住提高了音量,「連料酒都不讓放的人竟然還跑來酒吧喝酒,你以前是嫌料酒度數太低配不上你嗎?
「說吧,來這兒到底要幹嗎?」
雖說沒有客人,但我也不想在這兒跟他閒扯皮。
聞恕垂眸思考少頃,抬頭望向我:
「首先我要謝謝你,多虧上次聞到了你的費洛蒙,我在這兩周里完成了我的設計稿。」
哦豁,這不挺好,還省了一份定製香水的錢。
「其次,我想告訴你……」
聞恕無比真誠地說,「我很確定我喜歡你。」
我張嘴想要反駁,卻聽他又道。
「沈紀星,之前你一直在用我是受費洛蒙迷惑的理由來否定我的感情,但這種結論是錯的。
「不是因為費洛蒙才產生好感,而是先有好感才會聞到費洛蒙,你搞錯因果了。
原以為我扭曲成因能讓他放棄那種想法,沒想到還是被他理清了。
「還有,你那時還問我能不能分清愛和欲。」聞恕攥緊了手指,「這個問題我思考了半個月,所以我在今天來答覆你……」
我:「你的答案呢?」
聞恕直言:「我分不清。」
我長出一口氣:「所以說……」
「但是沈紀星,我不明白為什麼一定要分清。」聞恕帶著困惑問我,「愛和欲都是一種情感,有愛才有欲,我想這並不衝突吧?」
「聞恕,看來你在人類情感上已經入門了,但我覺得你還需要再多學習學習。」我嘆息著拍拍他的肩,「愛可以是欲,但欲不一定是愛。」
聞恕眼疾手快捉住我垂落下來的手,緊緊地握在手心。
他目光灼灼:「很明顯,我是前者。」
抱歉,鑒於你之前的行為,這句話很難有說服力。
「行吧,那現在你圖紙畫出來了,有些問題也想明白了,趕緊回家吧。」我抽回手,敷衍地要送客。
聞恕有些迷茫:「你沒有想說的嗎?」
我疑惑:「我說什麼?」
「我,我對你的感情是真的,不是因為費洛蒙。」聞恕支吾著解釋,羞赧而彆扭。
「所以?」
「既然你已經知道我喜歡你,那可以和我交往了吧。」
聞恕望進我的雙眼,琥珀色的眼眸單純而澄澈。
我好像懂了他的腦迴路。
「聞恕啊。」我語重心長,「這不是等價交換,不是你喜歡別人,別人就要喜歡你。」
聞恕在原地愣了好久才回過神。
他怔怔地看我許久,最後一言不發地離開。
「紀星,你這也太狠了,瞧把人孩子搞得多傷心,我看著都心疼。」
宋冬燃一臉同情地走過來。
這小子在門後聽半天熱鬧了。
宋冬燃悻悻地擺了擺手:「拉倒吧,他太正經了,而且我也記不清他的那些條條框框,還沒得手估計就吹了。」
我沒理他。
一整晚胸口都有些沉悶,聞恕青澀懵懂告白的樣子一直在腦中揮散不去。
我不後悔拒絕他,只是一想起來就會產生莫名的罪惡感。
本以為和聞恕的愛恨情仇就到此告一段落。
誰知次日一早,酒吧打烊的前一刻他又來了。
一身筆挺西裝,手捧 99 朵玫瑰。
凌晨六點,他氣宇軒昂地站在門口十分奇怪。
宋冬燃倚著門框憋笑要背過氣去。
「聞恕,你在幹什麼?」我大受震驚。
聞恕卻面不改色,從容地把花遞到我面前:
「來追你。」
8
「我想和你在一起,可你不喜歡我,這也是沒辦法的事。」
聞恕道,「我在手機上查了,要想讓喜歡的人喜歡你,就得去追。」
我在秋風中看著花朵凌亂。
「第一步,送花。」
聞恕又把花往前送了送,香氣沖得我眉頭一皺。
謝謝,罪惡感沒了。
「我不喜歡花。」我僵硬地擠出一絲笑。
聞恕微怔,大腦似又短路。
可能手機上沒寫送花被拒絕該怎麼處理吧。
「這花挺好,晚上插水裡擺在酒吧提提氛圍吧……」
宋冬燃忍著笑走過來解圍,他接過聞恕手裡的花,也被香氣熏了個猝不及防。
正常的玫瑰會有這麼濃的味道嗎?
「假的?」
宋冬燃看清手上的花後哭笑不得。
聞恕點頭,對我解釋:「這個季節花店不賣玫瑰,但是送愛人要送玫瑰,我就只能買了假花來。」
說完,他又失落地垂下頭,「可惜,你不喜歡。」
啊,這該死的可憐樣兒。
「冬燃,你拿進去,找幾個玻璃瓶一個瓶插幾枝,然後每張桌子中間擺一個。」
宋冬燃一愣,隨後用力壓住嘴角沖了回去。
聞恕受寵若驚,眼睛放光:「既然你收下了,那就進行下一步吧!
「和我約會……」
我極力克制住自己想要吐槽的心情:「沒有下一步,聞恕,咱們兩個就不合適,你說你何必呢?」
「為什麼不合適?」聞恕反問,「我們之前不是相處得很融洽嗎?」
「如果你說的『融洽』是指我們三天一小架五天一大架,我覺得你對這個詞可能有些誤解。
「但那是剛開始,我們後來不是相處得很好嗎……」
「因為後面我一直在遷就你。」我略感無奈,「或許你在某時刻也遷就了我,但說到底咱們倆無論從生活態度還是習慣都千差萬別,這樣真的很累。」
聞恕陷入沉思,我繼續補道,「你快回去吧,如果是為了畫圖靈感之類的,也不一定非得是我,費洛蒙患者有很多。」
沒想到我會這樣說,聞恕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。
他頓了頓。
「我也不想聞別人的費洛蒙。」
聞恕說完,落寞地轉身離開。
我下意識想要叫他,他的名字卻卡在喉頭灼燒不已。
心頭突然湧上的挽留與不安使我束手無措,而這種感覺又立馬轉換成了焦躁,最後變成怒氣被我撒在了店門口的西洋棋雕塑上。
宋冬燃靜靜地看著我,臉上的表情格外嚴肅:「再怎麼樣你也說得太過分了,連我都知道不要踐踏別人的心意。
「要你管。」
我自知理虧,撂下一句話便躲回更衣室休息。
第二天早上聞恕沒有再來,我內心有些複雜,但同時又鬆了口氣。
可聞恕卻不負宋冬燃所望,在晚上酒吧開門時來了。
這一次他開門見山。
「和我約會嗎?」
簡潔的話加上他沒有情緒的表情,很難不讓人覺得他在走霸總路線。
我果斷拒絕。
這次聞恕沒有問我為什麼,被拒絕後走到靠窗的角落位置坐下,點一杯酒,但也不喝,就默默地坐著,等到打烊又離開。
「你的時間表呢?你不按表走了?」我忍不住問他。
聞恕說完,再次離開。
我回頭看宋冬燃,他也一頭霧水。
接下來的幾天裡,聞恕果然都會在夜晚同一個時間悄然而至,進門第一句就是:「和我約會嗎?」
得到否定的答案後,他會坐在之前同樣的位置,點一杯他根本就不會喝的酒,偶爾干坐,偶爾帶著電腦畫圖,直到打烊再離開。
而他在的這些天,生意出奇地好了起來。
宋冬燃看著店裡逐漸增多的女性顧客笑開了花:
「這應該就是帥哥效應吧。」
畢竟聞恕靠窗,不說話的時候確實是賞心悅目。
宋冬燃:祥瑞!
我卻覺得心累,聞恕這個行為讓我想到了之前的「洗澡守時事件」。
我不出來他就一直敲門……
頓時雞皮疙瘩掉一地,那樣豈不是沒完沒了?
於是,在他兢兢業業來酒吧打卡的八天後,我接受了他的邀請。
「真的嗎?」聞恕的眼睛每到高興時就會格外明亮。
我默默避開他的目光:「嗯,不過就一天。」
聞恕發自內心地笑了出來,這還是我第一次在他臉上看到可以稱為「情緒」的表情。
我以為答應聞恕後他就會走,可他還是去了原來的位子坐下。
——「我已經同意了,你還不回去嗎?」
——「為什麼要回去?」
聞恕比我還不明所以:
「我只是想在這裡多看看你。」
嘶……
請不要一臉正經地說這麼肉麻的話。
我倒吸一口氣,迅速轉身回到櫃檯。
9
對於和聞恕約會這件事我並沒有作過多期待。
我總想著一定要跟聞恕說清楚才行,雖然我覺得我已經說得夠明白了。
宋冬燃不太理解我的行為。
「紀星,我感覺你對聞恕已經動搖了。」
他說,「你嘴上拒絕他,但結果都是接受的,從我的角度看你已經對他敞開大門了。」
宋冬燃一針見血,直接叫我啞口無言。
「他,他天天往那角落一坐跟個小蛋糕似的看著可憐死了,我不忍心而已……」
我不服氣地反駁。
「將近一米九的小蛋糕?」宋冬燃嗤笑一聲,「紀星,我不懂你在糾結什麼?」
我也對此而感到迷茫。
時至今日,我已說不出自己討厭聞恕這種話。
可說喜歡也算不上,但面對他又總有一種操心感和憐愛感……
這 TM 不會是父愛吧!?
我抱著這種微妙的心情等到約好的日子。
聞恕來酒吧接我,一臉疲態,眼神卻放著光。
「你的黑眼圈怎麼回事?」
聞恕由於常年不怎麼見光,他的膚色很白,因此眼底的顏色格外明顯。
「一想到今天要和你一起過,我興奮過頭沒睡著。」聞恕輕輕打了個呵欠,又怕我反悔一樣趕緊補充。
「不過並不礙事,今天的行程完全沒問題。」
你是第二天要去遊樂場的小學生嗎?
我嘆了口氣,問:「一會兒要去哪兒?」
「你來決定。」
「啥?」
我萬萬沒想到聞恕會把決策權交到我手裡。
畢竟他是一個計劃定製狂魔,我還以為會收到一份 Excel 表呢。
聞恕卻覺得我大驚小怪:「你說你遷就我的習慣,我仔細想過,的確如此。可我不覺得這能說明我們不合適,所以……
「我想今天跟著你的喜好和你的習慣走。」
我一愣。
真不容易,聞恕他竟然學會換位思考了!
不過這個提議倒是不錯,讓他按照我的方式過一天,肯定會發現我們之間的習慣差別。
我帶聞恕去的第一個地方——
螺螄粉店!
聞恕站在店門外人都傻了。
不愧是「臭名昭著」的美食,剛才隔兩條街我都聞到了。
「裡面做的是屎嗎?」
聞恕皺著眉頭一本正經地問我。
周圍正要進店的人紛紛投來不善的目光。
「呵呵,當然不是,還有麻煩你跟螺螄粉道歉。」
聞恕站在門口猶豫,我故意激他,「你要是適應不了我們可以回去哦。」
聞恕這人,不喜歡味道沖的,也不喜歡特別辣的。
螺螄粉完全是他的美食雷點。
可聞恕聽了這話,目光堅定,如壯士赴死般走進了店。
「沈紀星,我到現在還沒有被臭死,這足以證明我的嗅覺沒有進化。」
聞恕坐在位子上,聲音又小又悶,就連呼吸也放得極輕。
「知道啦,不過你既然能走進來,就說明你雖然嗅覺沒進化,但是品位進化了。」
看到聞恕小心翼翼不敢呼吸的模樣,我心裡大為暢快,「螺螄粉可是傳統美食,聞著臭,吃起來巨香,就和榴槤一樣。
我漫不經心地「哦」了一聲。
飯後甜點就決定是你了!
聞恕為了將最開始的理念貫徹到底,就連點餐也與我一樣。
於是我直接爆辣+酸筍 x2。
「吃不下去就不要勉強自己哦。」我鬼笑著說。
「你喜歡的話,就不勉強。」
聞恕夾起一筷的面放進嘴裡,剛咽下去臉就被辣紅了。
我忙擰開一瓶水遞給他。
隨著時間流逝,碗里的粉越來越少,聞恕的汗水也越流越多。
他每一口都表情豐富,是我從前在他臉上想像不出的情緒。
聞恕有幾次被辣得直咳,我勸他放棄,但他還是執拗地把食物全部吃完。
「我們接下來去哪兒?」
聞恕流著汗,嘴唇被辣得紅腫,一臉期待地看著我。
何必呢?
不過我雖有不忍,但也沒有放棄自己的計劃。
由於我作息的原因,開車到達下一地點後已經是下午六點鐘。
天已經泛黑了。
聞恕看著霓虹閃爍的誇張店牌,眉頭皺得比在飯店門口還要深。
光影 KTV,唱出自信,吼出強大。
夜店什麼的我不太想去。
可是能集結光污染和噪音的地方除了夜店也只有這裡了。
聞恕抿著唇,看得出他十分抗拒。
不過他這次什麼也沒說,老老實實跟我走了進去。
然而「老實」只是暫時的。
聞恕職業病犯了。
去往包廂的途中挑剔了一路,引路的服務生聽得臉都黑了。
不知為何我突然有點小驕傲。
聞恕第一次去「迴響」時可沒說這麼多。
這算不算我的裝修品位被天才設計師認可了呢。
一打開門,包廂里全是空氣清新劑的味道。
「我不討厭空氣清新劑,不過劣質濃厚的清洗劑我還挺受不了的。」
聞恕扇了扇面前的空氣,好言相勸,「沈紀星,你以後再想唱歌還是換一家吧,他家從品位到態度再到清潔都爛透了。」
原來他也看到了服務員的白眼啊。
不過,這裡當然爛。
我可是特意找的這麼一個全是槽點的地方。
我把包間所有的燈都打開,剛開始聞恕只是默默地看著,直到我把那個可以 180 度旋轉的閃耀的燈球點亮時,聞恕被晃得抬手擋了一下。
他再次沖我投向幽怨的眼神。
不知怎的,我被他這副模樣逗笑,甚至覺得吃癟的聞恕十分可愛。
燈光是晃人的,音量是最高的。
聞恕第一次來這種地方,根本不知道做什麼,坐在沙發上拿著沙錘給我伴奏。
我本是抱著吵死聞恕的心情來的,可幾首唱下去,莫名有些上頭,於是拉著聞恕一起來唱。
聞恕沒聽過什麼流行歌曲,但我只要把話筒遞到他嘴邊,哪怕是走調甚至是朗讀,他也會把歌詞完整地念出來。
封閉的空間有些燥熱,但我完全不在乎。
直到被我攬住肩膀逼迫著唱《大花轎》的聞恕紅著臉出聲提醒:
「沈紀星,味道……很濃……」
「啥?大點聲?你說空氣清新劑嗎?」
「是你……」
什麼大花轎小花轎,我一瞬間從嗨點清醒過來。
放開聞恕並拉開了一段距離。
「你吃藥了嗎?」他小聲問我。
「我當然吃了,因為要跟你出來我甚至多吃了兩粒!」
我有些混亂。
抗藥性已經到了我吃雙倍重效藥都抑制不了的地步了嗎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