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下宴屹風的臉都擰成了一團。
「你不懂。」我說,「可能你沒被催過債吧。只要家裡有人活著,都會被催債的。」
「那你以前是做什麼的?」
「你不知道啊?」這下該我震驚了。
「我怎麼會知道?」他理所當然地問。
「晏總,你真是大方,連要結婚的是什麼樣的人,都不在乎。」
他癟癟嘴,沒說話。
這一看,還真挺像個小孩兒的。
「拉大提琴的。」我說。
他好像有點意外。
「很意外對不對?我這樣的家庭出來的,居然還會拉大提琴。」
「我不是這個意思。」他少見地有點愧疚。
「沒事。」我說,「這是外公教我的。」
「外公是很厲害的大提琴家。」
他點點頭,若有所思。
那天我們聊到很晚。
回去的車上,我開始犯困。
腦袋小雞啄米似的不停地點。
迷糊之際,只感覺到有人扶著我的額頭。
然後往自己那邊摟了一下。
外面好像在下雨,車窗上「滴滴答答」地響。
很久之後,我才終於清醒過來。
睜眼看到已經到了家。
我正靠在宴屹風的肩上。
身上披著他的外套。
外面已經是深夜。
「怎麼不叫醒我?」我坐起來說。
「沒事。反正也不著急。」他只是回答。
19
之後。
我發現宴屹風好像耐心了許多。
我猜,他終於承認我不是那塊料。
決定放我一馬了。
之前買的那塊地。
集團決定建一個大型的商場。
宴屹風不知不覺地忙了起來。
但是因為看不到,所以很多時候不方便。
於是我就得一直跟在他身邊。
像是個貼身的助理。
過了兩周,他又得參加一個酒會。
這是他失明後第一次正式地參加應酬。
我依舊陪著他去。
酒會上一切都如常。
大家也沒有因為他失明而覺得有什麼新鮮的。
他得體地應酬著。
聽著聲音就知道是誰。
話說得也很有分寸。
只是進行到一半。
一個服務生不小心把酒灑他身上了。
「我帶著你去處理一下。」我趕忙放下手裡的東西說。
宴屹風沒說什麼,跟我來到了洗手間。
出席重要場合,車裡都會備著衣服。
我回車上把他的衣服取回來,接著開始幫他整理。
因為一直幫他洗澡,其實也見過他沒穿衣服的樣子。
只是驀地改了地方。
又在那麼狹小的空間裡。
系領帶的時候,連他的呼吸散在耳廓都能感受到。
洗手間的氣氛有點微妙,我們一時都不知道說什麼。
如此「對視」良久後。
我聽到宴屹風好像輕輕地舒了口氣。
「喬林。」他叫著我。
「嗯?」
可他又不再往下說了。
20
宴屹風奶奶過七十大壽,我們得回去。
我只在跟宴屹風結婚的時候見過他奶奶一次。
再一次見,這個和善的老人牽著我的手。
問宴屹風有沒有欺負我。
宴屹風坐在一旁,肉眼可見地臉色很難看。
「沒有。」我說,「奶奶,他很好。」
「好什麼好喲。」老年人擺擺手,「他脾氣大,我都以為他這輩子找不到老婆。」
宴屹風的臉上這下更不好看了。
「沒有沒有。」我又笑著說,「他真的很好。」
「學東西又那麼快。
「奶奶你看,他現在都可以自己走了。」
老人聽著高興,又叮囑了幾句才放我們回房間。
在我們自己家,我跟宴屹風是分開睡的。
到了這邊,就不得不睡一起了。
我看著那張大床,有點不知所措。
畢竟我們還從沒在一張床上睡過覺。
草草地洗漱後我就躺了上去。
宴屹風被他爸叫去說話,很晚才回來。
接著就聽到洗手間一陣兒動靜。
好一會兒後,只覺得身邊的床墊一沉,接著一個人就躺了上來。
我們都躺得規規矩矩,一動不動。
好久之後我實在覺得有點不舒服,便翻了個身。
「還不睡?」黑暗中響起宴屹風的聲音。
「嗯。」我頓了頓,「你怎麼也還不睡?」
但原因應該不言而喻。
估計他也覺得身邊有個人不習慣吧。
我沒想到他會那麼問,想了想後說:
「也許在拉大提琴吧。」
「你很喜歡大提琴?」
「當然。」我又翻了個身,側躺著面對他,「從小的夢想是進入頂尖的樂團。」
他好像輕輕地笑了一下,微微地側臉對著我。
那晚我們就保持這個姿勢睡了過去。
21
等項目進入正軌的時候。
宴屹風已經完全適應了沒有光亮的世界。
他可以自己拿著盲杖走挺長一段路。
也很久沒有發過脾氣。
所有人都很高興。
可就在這樣喜悅的氛圍中。
我卻收到了他的離婚協議書。
同時遞上來的,還有一份頂尖樂團的聘請書。
「宴屹風……」我不知道該說什麼。
「你不欠我的。」
「喬林,認識你,我很開心。」我聽見他說。
22
我們就這樣結束了維持了八個月的婚姻。
說起來也是沒感情的婚姻。
所以離得也算乾脆。
作為一份離婚禮物。
我接受了樂團的邀請。
那個樂團經常在世界各地巡演。
很長一段時間,我都沒有見過宴屹風。
也沒有跟他聯繫過。
不過能從新聞上看到。
說宴氏集團那個眼盲的接班人。
是如何在商場上所向披靡,叱吒風雲。
真的挺厲害。
我在心裡感嘆。
23
樂團巡演到斯里蘭卡的第五天。
那已經是我跟宴屹風離婚的一年整了。
那時候的斯里蘭卡很暖和。
不像國內正處在凜冽濕冷的寒冬。
拉上酒店的窗簾,正準備休息時。
「叮」的一聲,手機上收到一條簡訊。
【小喬,晚安。】
可是等我打開手機,那條消息已經不見。
聊天框里,是一年前宴屹風說的那句再見。
手機上顯示著時間是晚上十一點。
國內那時應該是凌晨一點。
24
再一次回到江城,
是收到那條消息的三個月後。
樂隊在國內巡演。
江城是其中一站,也是第一站。
那是我第一次跟著樂團在國內演出。
不緊張是不可能的。
在後台準備的時候,只覺得手心直冒汗。
正坐立難安時,外面有人送拿著一束花進來。
「請問喬林先生是哪位?」
「是我。」我上去說。
那人把花遞過來,說是別人讓送來的,讓我簽收。
幾乎沒人知道我回來了。
對於誰會送我花這件事,我沒有一點頭緒。
而放在花束上的那張卡片上面,也只有四個字:
【演出順利。】
直到演出完,我都沒琢磨出那束花到底是誰送的。
但是等到致謝退場時,起身卻在觀眾席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。
一年零三個月過去。
宴屹風還是一點都沒變。
他坐在角落裡,「望」著演出台的方向。
我看不太清,但依然還是覺得他微微地牽動了一下嘴角。
25
國內一共有五場演出。
後面的四場,我都能在演出前收到一束花。
又在致謝的時候。
看到角落裡坐著的那個熟悉的身影。
可他卻從沒有主動地過來找我說過什麼。
我也沒有主動地走過去過。
就像那條在凌晨被撤回的微信一樣。
他沒解釋。
我也沒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