提離婚那天,我給陸束銘打去的電話是他秘書接的。
年輕的女秘書聲音嗲嗲的。
「陸總正在開會,不方便接電話,有什麼事兒你跟我說吧。」
她是陸束銘的新歡。
這次我沒吵也沒鬧,只是對她平靜道:
「你跟他說,離婚協議書我放在床頭了。」
1
去機場的路上,我給陸束銘打了電話。
一個帶著點兒嗲的女聲接了電話。
「顧萊姐,陸總讓我告訴你他在開會,要不你有什麼事兒跟我說吧,我一會兒轉告他。」
我握住手機的動作一頓。
這就是陸束銘的新歡了。
她學歷只是普通二本,在精英雲集的昂華不可能留得下,卻因為當初被陸束銘多看了一眼簡歷就安排到身邊做了秘書。
這一年來我和陸束銘不知道因為她吵了多少次,甚至我還直接衝去公司讓人事部解僱她。
可陸束銘把她保護得很好。
一年下來,她還是好好地做著她的秘書,跟著陸束銘天南海北地飛。
直到現在,我終於厭倦了。
這場看不到盡頭的拉鋸戰,如今我才發現一點意義都沒有。
我懶得理會她語氣里掩飾得不太高明的挑釁,我只是覺得很厭倦,平靜道:
「麻煩你轉告他,離婚協議書我放在床頭上了,等他回來簽一下就可以。」
「什麼——」
那邊還沒說完,我就掛了電話。
以前吵架發狠的時候,總想著要真離婚了要怎麼大鬧一場,把家裡都砸了。
我不好過,也不讓他好過。
但現在真到這一步了,我反而心情平和了。
我什麼都沒帶走,家裡一切和陸束銘共用過的東西都讓我噁心。
唯一帶走的,只有我自己。
2
登機前一刻,陸束銘給我發來了消息。
「我看到離婚協議書了。
「你又怎麼了?」
即使隔著螢幕,我也能想像到他那種不耐煩的表情。
我沒回復,把手機調成了飛行模式。
其實為什麼,我們彼此都心知肚明。
自從何琳琳成了他的秘書後,陸束銘開始回家越來越晚了。
他身上沒什麼女人的頭髮,也沒帶什麼香水味,只是他開始越來越久地盯著手機,偶爾還會微笑。
像個墜入愛河的毛頭小子。
我旁敲側擊過幾次,陸束銘卻都只是淡淡道:
「我們沒什麼,你想多了。」
為了何琳琳的事兒,我們吵了不知道多少次。
我讓他把她調走,陸束銘卻說我是無理取鬧。
我哭過、鬧過、哀求過,歇斯底里過。
我像個潑婦一樣坐在滿地狼藉里,用碎瓷片威脅他。
可他只是冷冷地道:
「顧萊,你知不知道,你現在的樣子很難看。」
我忍不住苦笑。
是啊,是很難看。
那時候我整個人就跟魔怔了一樣,我太愛他了,又或者是我在他身上付出的沉沒成本太多了。
只是想想會失去他,我都覺得撕心裂肺地疼。
說白了,我不甘心。
我和他在一起十年,陪他從一個一文不名的窮小子走到如今,誰見了都得叫他一聲陸總。
憑什麼一個只認識了一年的人就能把他從我這裡搶走?
我開始打扮自己,更加用心研究菜色,努力讓自己更溫柔。
我隔空和一個素不相識的女人一廂情願地爭鬥,以為這樣就可以搶回陸束銘。
可昨晚我去接喝醉的陸束銘時,卻看到他正和一個年輕女生坐在路邊。
一身剪裁合體的深色西裝,修長雙腿自然交疊,鋒利的下頜線被昏黃的路燈映得柔和了些。
那張少年時過於漂亮的臉,經過歲月的打磨後氣場逐漸沉澱下來,更加沉穩成熟,好像越釀越香的酒。
我突然想起,我們剛在一起時,我們也曾經這樣坐在過路邊。
我給他帶我新做的菜式,他吃了一口突然沉默了。
我還以為不好吃,有點緊張:
「怎麼了?」
陸束銘抬起頭,突然看著我笑了。
「就是在想,我何德何能有個這麼好的老婆。」
我臉一紅。
寒冬的街頭,他用大衣裹住我,說話間呼出白氣。
「等以後我有錢了,老公就出錢給你開一家大飯店,就掛你家那塊牌匾!
「到時候全天下的人都會知道我老婆到底有多牛逼,做飯有多好吃!」
我抬眼,他低頭。
那雙漆黑漂亮的眸子裡映出我身後的萬家燈火,還有我含笑的眼。
那已經是好久好久之前的事兒了。
久到如果不是看到這一幕,我可能都想不起來了。
當年那個滿眼都是我的少年,真的像他說的那樣變得很有錢了。
可他身邊的人,也不再是我了。
「怎麼樣,好吃嗎?」何琳琳晃著腳笑道。
「我自己做的烤飯糰,做了很久呢。」
陸束銘拿著手裡簡陋的烤飯糰,眼角眉梢都是溫柔。
「很好吃。」
而我和我手裡提著的,煲了四個小時的湯,好像成了一個笑話。
陸束銘不經意抬眼看到我,手上動作一頓,眉頭下意識擰了起來。
「你怎麼來了?」
何琳琳自以為不著痕跡地上下打量了我一眼,然後朝我揮揮手。
「是顧萊姐嗎?」
她笑嘻嘻湊過來:「沒想到你長這麼好看啊,束銘在公司都沒提過呢。
「他今天和幾個開發商應酬喝多了,哎呀,這個是你準備的宵夜嗎?」
她接過我手裡的飯盒,打開。
熱氣騰騰的魚湯香氣飄散出來,帶著微微的胡椒辛辣。
她深吸一口氣:「好香啊,顧萊姐手藝真好!」
隨後她看了我一眼,勾起唇角。
「只可惜束銘剛剛吃過飯,我從家裡帶了烤飯糰來。」
她叫她束銘。
二十出頭的小姑娘,連挑釁都這麼直白,帶著一種天不怕地不怕的稚氣。
又或許是陸束銘的偏愛給了她直白的勇氣。
我看向陸束銘:
「放著家裡的好飯好菜不吃,外頭的屎都是香的是嗎?」
陸束銘沉下臉色。
何琳琳也不生氣,抿嘴笑道:「其實吃什麼不重要,和什麼人吃才重要。」
「和喜歡的人吃,粗茶淡飯也是山珍海味,跟厭煩的人吃滿漢全席也是味同嚼蠟,顧萊姐,你說對不對?」
我瞥了一眼何琳琳,嗤笑道:
「是啊,狗男女之間吃屎當然都是香的。」
何琳琳面色一黑,不說話了。
陸束銘站起來,面色沉沉:
「顧萊,你過分了。」
我不想在大庭廣眾下失態,垂下眼眸:
「回去吧。」
陸束銘把手裡的烤飯糰吃完,打了個電話叫來司機。
「把她安全送到家。」當著我的面,他毫不顧忌地對司機強調。
何琳琳噘著嘴上了車,臨走時看了陸束銘一眼,似是撒嬌。
我看著她的背影。
還帶著青春氣的姑娘,縱使驕縱也是眼神清澈,高馬尾在身後一盪一盪,白色的短裙下露出雪白的大腿。
就跟我當年一樣。
甚至她眉眼之間,都與當年的我有三分相似。
我沒有自作多情地覺得陸束銘是在她身上找我年輕時的影子,大概他一直喜歡的就是這種類型,不管到了 20,還是 30,喜歡的都是 20 出頭的姑娘。
這天晚上我沒跟陸束銘爭吵,我抱著被褥去了客房,他沒有攔我。
離開前,我最後問了一句:
「陸束銘,你到底是怎麼想的?」
我愛了這個男人十年。
這段感情哪怕是死,我也想死得清楚明白。
陸束銘從煙盒裡抽了根煙夾在指間,低頭片刻,突然道:
「顧萊,我厭倦了。」
橘色的火焰在空中跳動,他深吸了一口吐出白霧,轉頭看向我。
「我厭倦了你一天到晚只會圍著我轉,每天問我吃什麼,吃什麼,吃什麼。
「我娶的是個老婆,不是個廚子,你除了一天三頓給我做飯還會做什麼?」
我定定看了他一會兒,白霧瀰漫間,那個曾經抱著我說,我的夢想就是一輩子吃老婆做的飯的少年,隨著煙霧慢慢消散。
我在這一刻終於恍然。
原來我愛的那個少年,早就在歲月里被打磨碎裂,消失殆盡了。
眼前的這個男人,已經不再是我記憶中的愛人了。
我沒再說話,轉身離開。
3
第二天,陸束銘如常去上班了。
關於昨天的事,他一句話都沒跟我解釋。
大概他也不覺得需要解釋,在他看來,我或許還是會像從前那樣把這口氣咽下去,當作什麼都沒發生一樣。
可我把那碗沒人喝,已經放涼發腥的魚湯倒進馬桶後,直接出門打了一份離婚協議。
婚姻和菜其實沒什麼不一樣,我突然就想明白了。
這道菜吃不下去了,那就不吃了。
……
坐在飛機上時我往窗外看去,那樣宏偉的高樓大廈漸漸縮小到看不清,然後被厚厚的雲層覆蓋。
當初我是為了陸束銘來這座城市的。
他要來大城市創業,我就放棄了廚師事業跟著他來了這裡。
我還記得離開時,酒樓的老闆難受極了:
「你是這些年最有前途的廚師,要是堅持下去肯定大有作為,怎麼就不幹了呢!」
我家是多少代傳下來的手藝,祖上拿過皇上欽賜的牌匾的。
我也想把顧氏菜譜發揚光大,可那時候我滿心滿眼都是陸束銘。
我爸媽走得早,當年我只學了一半的菜譜,他們就出車禍沒了,我是被外婆拉扯大的。
外婆走後,我在這世上就沒什麼親人了。
我有時候想是不是因為出現在我人生中的人太少了,所以我才格外珍惜陸束銘,才會為了留住他一次次委曲求全。
他經常為了開會顧不上吃飯,我每天在家一天三頓地給他調理。
為了遷就他的時間,我放棄了自己的理想,成了個家庭主婦。
從前的激情和夢想慢慢離我遠去,生活只剩下平凡的柴米油鹽。
可我甘之如飴。
因為我喜歡他。
我天真地以為只要彼此相愛就可以了,現在想來真是蠢得可以。
原來留不住,到底是留不住。
像那句歌詞寫的,握不住的沙,放下也罷。
……
幾年沒回來,老家已經有了變化。
老小區的外牆被重新粉刷了一遍,鄰居也變成了新面孔。
只有門前那條街還是一樣熱鬧,傍晚空氣中就瀰漫起了燒烤和啤酒的煙火氣。
我買了一堆菜,打算好好做頓飯犒勞自己。
陸束銘胃不好吃不了辣,這些年我一直在遷就他的口味,很少吃自己喜歡的辣菜了。
坐在公交上我正在盤算今晚上做幾個菜,旁邊突然壓下來了一個人!
我一驚,抬眼看去,卻發現是個穿著黑色連帽衫的年輕男孩子,低著頭看不清面容,黑髮被冷汗濡濕黏在額頭上,歪倒靠在我身上。
一股淡淡的煙草氣混雜著檸檬清香,在空氣憋悶的車廂里隱約縈繞在我鼻端。
「抱歉——」
他張了張嘴,虛弱道:
「低血糖了,有糖嗎?」
我手忙腳亂地把去超市買來做菜的白糖撕開口。
「這個行嗎?」
他看向我手心的白糖,無奈地笑了笑。
「行吧。」
說著微微低頭。
微涼的嘴唇從我掌心一觸而分,我臉一紅,趕緊站起身把他扶到座位上。
「你坐你坐。」
男孩抓著那袋白糖吃了幾口,隨即抬起頭。
微卷的額發下露出一雙幽黑的眸子,那點兒虛弱蒼白壓下去了後,微微挑起的眼角眉梢帶上了一絲痞氣。
「謝謝啊。」
我這才看清這是個長相相當好看的男孩子,約莫只有二十出頭,鼻樑窄挺,單眼皮許是太薄了,透出微微的粉。
然而睫毛太過長而濃黑,在眼角拉出了刀鋒般的銳利,那點兒昳麗也成了英俊。
「不客氣。」我忍不住又多看了一眼。
這點兒插曲沒被我放在心上,直到回家開始做菜我才想起來白糖沒了,還得下去買!
我無奈地脫了圍裙下樓,然而剛開門我就愣住了。
隔壁的房門前,剛才在公交上碰到的那個男孩子正在往鑰匙孔里插鑰匙。
一看見我,他眼前一亮!
「是你——原來你就是新搬來的鄰居啊?」
我點點頭:「好巧。」
想了想又寒暄道:「你好點兒了嗎?」
他笑笑:「沒什麼事兒,就是今天忙了一天忘了吃飯了。」
我本來不想說,然而看他年紀小,又忍不住勸道:
「年輕的時候還是要好好吃飯,不然胃要落下毛病的。」
他長得一副桀驁不馴的樣子,卻乖巧地點了點頭。
「好。
「什麼味兒啊,好香,是你在做菜嗎?」
「嗯,不過現在我要去買白糖——」
我看著他小狗一樣不停嗅來嗅去:
「真香啊,你煮的什麼?」
「呃……」
我客氣道:「豆腐魚頭湯,還有幾個家常菜,要來嘗嘗嗎?」
其實我就是客套客套,可我沒想到他眼睛一下子彎了起來:
「可以嗎?」
「額,嗯,可以啊。」
「那我去買白糖吧。」
他自顧自拿走了我手裡的購物袋,單手插兜,另一隻手朝我揮了揮:
「你回去看著火,我馬上回來。」
……
就這樣,我也不知道怎麼會變成這樣,回來的第一天我就和鄰居家的男孩子一起圍著桌子吃起飯來了。
他吃得頭都不抬,腮幫子鼓鼓含糊道:
「顧萊,你手藝太好了。」
我看了一眼這個叫祁焱的男孩子,分明比我小那麼多,卻一直沒叫我一聲姐姐,自從知道了我的名字之後就顧萊顧萊的。
吃飯的過程中我知道了他是自己一個人出來創業的,現在正值最忙的時候,公司人手也少,一個人當三個人用,所以才忙得吃不上飯。
「你不知道,我都吃了一周泡麵了,好久沒吃一頓這麼好的飯了。」
我看了一眼他手腕上那隻黑色的理察米勒。
沒記錯的話,陸束銘的收藏里也有這麼一隻,公價就能買輛大 G 了,現在更是貴得離譜,有錢都沒地方買。
手上戴著一輛車的大少爺拿著碗,黑漆漆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向我:
「我能再添碗飯嗎?」
我無奈點頭。
這天晚上,我打算留著明天炒飯的一鍋米飯幾乎都被祁焱吃了。
他的食量簡直讓我震驚,我好幾次忍不住打量他的胃,想看看那些飯到底都去哪兒了。
他大概也覺得有點兒不好意思,主動刷碗後從廚房探頭出來問:
「還需要我幹什麼嗎?」
我想了想:「屋裡的燈泡壞了,要不你幫我換一個?」
我就是隨口一說,沒指望這種大少爺會修燈泡,沒想到他還真像模像樣地下去買了燈泡給我換。
踩著凳子伸手的時候,一截緊實的腰從連帽衫下擺處露出來,腹肌清晰可見。
我沒忍住看了一眼,又看了一眼。
卻被祁焱抓了個正著,他含笑低頭道:
「好看嗎?
「要不要我掀起來給你看個清楚?」
說著作勢就要掀起下擺,我嚇了一跳,退後一步瘋狂擺手:
「不用不用不用!」
一直到他出門,我腦子裡還殘留著那幾塊腹肌的影子。
這晚我本來以為會失眠的,畢竟剛下定決心離婚。
可大概是突然被祁焱打亂了,我居然沒怎麼想陸束銘的事兒。
一夜好眠。
4
之後幾天我在附近走了走,看了幾個店面。
我打算把手藝拾起來,繼續完成沒完成的夢想。
就從先開一個小店開始。
夜色慢慢染上天際,我坐在沙發上鑽研菜譜的時候,手機突然響了。
拿起來一看,是陸束銘。
距離和他提離婚那天已經過去了三天,這是他第一次打來電話。
「怎麼還不回來?」
他的語氣一如既往地不耐煩,就好像是我在無理取鬧。
我平靜道:「陸束銘,我不回去了。」
「你真要離婚?」
他嗤笑:「顧萊,你到底要鬧到什麼時候?」
我不想再和他無意義地爭吵:「離婚協議你簽了寄給我就行,要是有哪裡你覺得不滿意我們可以再商量。」
陸束銘沉默少頃,語氣沉了下來。
「隨你。」
他冷冷地道,隨後掛了電話。
這件事兒沒怎麼影響我的心情,因為祁焱又來蹭飯了。
這些天他就跟在我的房子裡裝了監控一樣,每次我一做飯,門鈴就開始響。
他也不空手來,每次都會帶東西。
而且什麼貴帶什麼。
剛剛上市的榴槤,精緻的餐具,一看就有年份的茶餅……
我不收他就硬塞給我,說自己一個人也吃不下用不了的,給了我到時候他來的時候也能繼續蹭。
每次他還會給我打下手,好用得很。
時間長了,我也不好意思拒絕他,糊裡糊塗地就接受了這個飯搭子。
……
老菜譜里有一道燴全鴨,我想買只鴨子回來試試。
正好超市晚上打折,我閒得沒事兒就下去溜達。
結果不知道是老城區治安不好還是我倒霉,回家的時候我突然感覺身後似乎有個人在跟著我。
我回頭,小巷子路燈昏暗,一個男人在我不遠處慢悠悠走著。
不對勁。
剛才出超市的時候我好像就見過這個男人。
我渾身冷汗一下子就出來了,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多了,腳步加快打算甩掉他!
可他居然繼續跟了上來,上樓的時候我俯身,他也進了樓道!
我嚇壞了,用了畢生最快的速度進了家門反鎖上門!
從貓眼看出去,那個男人沒有來。
我鬆了一口氣,以為這件事兒就過去了。
沒想到凌晨我起夜的時候,卻發現家裡停電了。
而且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,門外……似乎有窸窸窣窣的聲音。
我壯著膽子從貓眼看出去,外面一片漆黑,什麼都看不出來。
但不知道為什麼,我腦子裡倏地有一個念頭冒了出來。
外面有人!
我猛地後退一步,從頭頂到腳後瞬間像被凍住了一樣冒著寒氣,我也不管是不是多想了,趕緊打了 110!
派出所離家有點遠,接線的警察說要 20 分鐘左右趕到,讓我保證自己安全。
門外動靜越來越大,我本來就膽子小,這下更是嚇得眼淚都要下來了,下意識打開手機打了陸束銘的號碼。
那邊很快就接通了:「喂?」
我靠在反鎖的臥室門上帶著哭腔小聲道:「陸束銘——」
我還沒說完,他就打斷了我,輕蔑道:「反悔了?
「顧萊,之前你不是很硬氣嗎?」
我渾身都在發顫,也顧不得他的態度了:「陸束銘,有人在撬我的門,我好怕,你能不能——」
其實他能幹嗎呢?
我也只不過是在最害怕的時候,習慣性地尋求他的安慰罷了。
但陸束銘卻笑了。
他譏諷道:「顧萊,想找個台階下也編個靠譜點兒的理由吧。」
我嘴裡的話一下子就說不出來了。
我沉默了許久,掛斷了電話。
說不上什麼失望,我看著亮著白光的螢幕。
本來也打算離婚了。
他這樣,似乎也沒什麼問題。
只是不知道為什麼,我突然覺得很累,心口空落落的,風一吹就透了。
甚至害怕也隨著疲憊變得有些麻木起來。
外面的聲音似乎停了,然而片刻後卻突然傳來男人冷冽的聲音。
「你在幹嗎!」
是祁焱的聲音!
然後就是重物落地的悶響!
我趕緊把門打開,沖了出去。
只見祁焱上半身赤裸,下身穿著灰色長睡褲,正俯視著被他摜倒在地的瘦小猥瑣中年男人。
「問你呢!」
他冷冷地道:「大半夜的你撬別人門幹什麼呢?」
男人痛哼一聲,看了一眼身材高大,肌肉結實的祁焱一眼,眼裡冒出恐懼。
「沒——沒幹什麼,我走錯門了。」
祁焱冷笑一聲就要伸手去抓他,卻沒想到那個男人身形居然十分靈活,一扭身從地上打了個滾兒瘋狂衝下樓去!
祁焱發了狠,單手撐著欄杆直接跳了下去,一把抓住了那男人的後脖領。
男人乾脆連衣服也不要了,直接一個金蟬脫殼滑了出去!
「草!」
祁焱罵了一句,回頭看了魂不守舍的我一眼,還是選擇回來安撫我。
……
這晚警察來做了筆錄,他們說這個男的應該是慣犯,他先把我家電閘關了等我出來。
好在我沒獨自出門,不然後果不堪設想。
他們走後,我問祁焱:
「你怎麼會出來?」
「我剛健身呢。」
他還在為沒抓住那個男人生氣:「聽見外面有動靜的就出來看看。」
「謝謝你,今天要不是你,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。」
我臉色發白地對祁焱道謝,他看了我一會兒,突然伸手抱住了我。
男人的氣息完全籠罩住了我,他有些發燙的體溫順著薄薄的睡衣傳到我身上,我該推開他的,但這一刻我的驚魂未定真的得到了些許安撫。
我倆就這麼在樓道里,昏暗的燈光下擁抱著,他的背肌光滑結實,帶著灼熱掌心的溫度。
煙草的香氣在慢慢黏稠的空氣里縈繞,好像一張網一樣把我整個人裹了起來。
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好像正在發酵。
心跳不知道為什麼劇烈起來,我有些尷尬地推開了他。
「謝謝。」
「你等等我。」祁焱面不改色回了自己屋,然後夾著一個枕頭和一床被出來了。
「他應該不敢回來了,但是以防萬一,今晚我睡你家吧。」
他說得那麼自然,而且好像也有一定道理。
我想拒絕,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,有些遲疑。
我們剛認識不久,孤男寡女共處一室,好像也不大好吧?
「放心。」
他似乎看穿了我心裡的想法,咧嘴道:
「我睡沙發,你擔心的話就鎖上門好好睡。」
我本來還挺害怕的,但不知道為什麼,一想到祁焱就在外面,這晚迷迷糊糊的,我也睡過去了。
而且一夜無夢。
我是被一股香味喚醒的,恍惚間還以為自己是在夢裡。
穿著拖鞋出來一看,祁焱正圍著圍裙在廚房。
見我出來,他舉著鏟子對我道:
「醒了?去洗漱來吃飯吧,我熬了粥。」
我站在牆角,突然有些恍惚。
我已經過了會被一碗粥打動的年紀,但此刻還是心裡一暖。
祁焱把甜粥端到我面前的時候,我忍不住道:
「沒看出來你還會做飯。」
「我不會。」
祁焱有些得意:「但我會學啊,照著視頻上做的,一個步驟都沒錯!」
我笑了:「……謝謝,其實你不用干這些,等我做就好。」
祁焱卻突然斂了笑容,認真看著我,嚴肅道:
「顧萊,做飯是你的興趣,不是你的義務。
「沒有誰一定要給別人做飯的,你沒必要這樣。」
我愣住了。
剛才那句話我完全就是習慣性說的,因為和陸束銘在一起這麼多年,一直都是我做飯。
他不會做飯,也從來沒做過飯。
偶爾我生病的時候,也都是阿姨來家裡做。
我從來沒想過,有一天會有人對我說,做飯只是我的興趣,不是我的義務。
有人會做好飯給我吃,然後告訴我,我不需要這樣。
我低下頭,突然就覺得這七年里,我好像真的錯了。
陸束銘說得沒錯,我不該一直圍著他轉的。
只是那時候我以為這樣是對我們倆都好,現在我才明白,其實婚姻不該是一方無底線遷就退讓的。
臨走前,祁焱叮囑我:
「有什麼事兒第一時間給我打電話。」
他勾起嘴角:
「別怕,有我在。」
5
小店慢慢開始走上正軌了,裝修都是按照我喜歡的風格來的,店裡桌椅不多,因為目前暫時就我一個人照顧不過來。
我打算整理好菜單以後挑個好日子開業。
忙菜單的日子很充實,等手機監控跳出通知的時候,我才突然發覺我已經很久都沒想起過陸束銘了。
監控提示家裡進了陌生人,我順手點進去看了看。
何琳琳正扶著喝醉的陸束銘,艱難地把他撐進沙發里。
陸束銘眉頭緊鎖,微微弓起身子。
他胃病又犯了。
「疼……」
他喃喃道:「藥。」
何琳琳翻箱倒櫃也不知道藥在哪裡,實在沒辦法叫了個外賣送藥。
她給陸束銘喂了點熱水。
「一會兒藥就到了,你等等啊。」
結果藥到了以後又不是陸束銘吃的那種,喂下去以後他臉上痛苦一分都沒減。
何琳琳不知道,陸束銘的胃藥是一家醫院特製的藥,遠在千里之外。
那是我好不容易打聽到的地方,每三個月我就去給他開一次藥存在家裡,七年了,風雨無阻,沒間斷過一次。
他胃病發作時,我還會煲一盅養胃湯給他喝,喝了湯吃了藥,胃疼也就緩過來了。
其實前幾年他的胃已經被我調理得差不多好了,只是這一年他回家次數越來越少,吃得也越來越不規律,胃病又開始犯了。
現在我走了,沒人給他開藥,那藥應該是已經吃完了。
湯也沒人給他煲了。
陸束銘一把把何琳琳拽了過去,俯身在她頸窩裡。
何琳琳一開始還臉上緋紅,羞赧地伸手打算抱住他。
卻在聽到陸束銘的呢喃時頓住,臉色沉了下來。
陸束銘叫的是:
「顧萊。」
我垂眸看著手機螢幕,心裡不知道是什麼滋味兒。
「我不是顧萊。」
何琳琳掙扎道:
「束銘——束銘,你認錯人了!」
陸束銘勉強睜眼,在看到她時下意識把她推了出去。
「你是誰,顧萊呢?
「滾出去!顧萊,顧萊——」
何琳琳臉上黑得能滴下水來,她狼狽起身,拿起包氣呼呼地離開了!
我放下手機,閉上眼。
凌晨的時候外面的大車吵醒了我,我迷迷糊糊睜眼,拿起手機看時間的時候,發現陸束銘居然還坐在客廳里。
他看起來酒醒了,就這麼一直靜靜地坐在漆黑的客廳里,顯得沒來由的有些……落寞。
坐了一會兒,他起身去抽屜里翻胃藥。
只是……果然藥已經吃完了,裡頭空蕩蕩的。
他就這麼蹲了一會兒,不知道在想什麼。
許久後他乾脆坐在了地上,點上了一支煙。
他的胃疼抽煙的時候會更加劇,可他看起來已經不在乎了。
我沒覺得心裡多痛快,甚至興致缺缺,看了一會兒就放下手機。
直到第二天早上醒來時,我才發現陸束銘居然還坐在客廳里。
他身邊滿是煙頭。
一夜未眠。
6
接到何琳琳電話的時候我正在客廳里看電視劇。
夏夜的雨痛快淋漓,雨點兒撞在玻璃上碎裂蜿蜒,變成一道道水痕。
年年趴在我身邊打著小呼嚕。
「顧萊姐。」
她說:「我們談談吧。」
我吃著祁焱買來的榴槤,忍不住皺眉。
「我跟你有什麼好談的。」
「你既然已經打算跟他離婚了,還這麼纏著他有什麼意思呢?
「還是說你只是欲擒故縱,又打算反悔了?」
「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。」
我正打算掛電話,何琳琳卻惱怒起來:
「你裝什麼,要不是你纏著他,束銘怎麼會這幾天突然對我冷淡下來了?
「我告訴你,你這樣是沒用的!
「你知不知道他之前怎麼跟我說你,他說你只會一天到晚圍著他轉,他早就膩煩了,他說我讓他想起他年輕的時候,說跟我在一起很開心——」
我忍不住嗤笑:「哦?他這麼喜歡你,你怎麼不去找他?」
「他人呢?」
門突然被敲響,我以為是剛叫的奶茶,踩著拖鞋去開門。
何琳琳沒說話,半天后咬牙道:
「他去找你了!你滿意了吧!
「顧萊,你把他搶回去也沒用,很快他就會再次膩了你,他能出軌一次就能出軌兩次三次,他遲早會想明白他喜歡的到底是誰!」
她說得這樣厚顏無恥,簡直叫我大開眼界。
不過我也不覺得陸束銘會來找我,我們分開這麼久也沒見他跟我聯繫過,我懶得和何琳琳糾纏,吐了幾個字給她:
「別放屁了,你不嫌臭我還嫌噁心呢。」